在那个六十年代，饿死冻死一点也不奇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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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婶走了，剩下孤希希的四叔一个。那日，我回到家，四叔从隔壁来了，说是想他二哥了，当然想他大哥是见不上的，他大哥三十多年前已经到西边地里长眠了。见二哥三哥还行。后街的三叔，虽然三天两头到医院抢救，还是有机会见的。他二哥在咸阳我大姐那，只有三五十里路。
晚上，我抽空拉四叔，到咸阳看二叔。路上，堂姐一会儿问：爸好着没？好着，一会问，晕不？不晕。四叔迷迷瞪瞪地睡着作答。前边，忽地冲出个摩托，急刹车。赶快，我要吐！四叔叫着，赶紧停在路边，四叔稀里哗啦地吐了。半晌才走，进了门，搀四叔躺在他二哥身边。
九十三的二哥，摸着小弟的头，摸着小弟的脚，从头摸到脚，一脸的疼惜。四叔睡了俩小时，才坐起来，脸上平和许多，大姐招呼他吃喝，一律摆手。二叔说，整天嫌服侍人家嫌麻烦，这下轻松了。四叔不答，闷了半天：二哥，你知道不？村里，宝才死了，还有群炎也死了。这是四叔见他二哥来说的唯一一句话。别说二叔年纪大，眼神也不大好，心里却很亮堂。乖乖，你再甭瓜了！
四叔小名叫乖乖。宝贝亲亲的意思。可四叔就是我奶，我爸还有二叔三叔的宝贝亲亲。 尽管，四叔生下来就没见过他父亲，他父亲已经在他出生前两个月去世了。这一年，他大哥十五岁，二哥十三岁，碎哥十岁。

三个哥哥当他宝贝，常常从这个手上到哪个手上，亲亲地叫他：乖乖！那个年月，饿死冻死一点也不奇怪，三个哥哥也是忍饥挨饿，却把他们一点也看不出愚钝的四叔，送进了私塾，跟了先生两年。
有点文化的四叔那一年被选上，当了三个月的出纳，结果赔款八十多。那会儿，一个鸡蛋六分钱，一斤肉四毛钱，一尺洋布，平纹的四毛，斜纹的四毛五。年底决分时，我家盈余三十三块，四婶找我妈，那三十三块帮四叔抵了账不算，以后还还了三五年。三十三块钱，我妈一直耿耿于怀，四婶走了，我妈还念叨。
四叔长到五尺高，地里重活干不了，轻活不让干。整天围着他妈，捡个柴草，烧个灶火。居然还有人来说媒，三十好几还打光棍的二叔跟谁也不说，从楼上灌粮食，四处借棉花，娶回四婶。
老了的三叔，百病缠身，稍有不慎，就憋得出不来气，赶紧上医院进急救室。医生护士一阵忙活，终于安静下来，随你大声吆喝，他也耳背地听不见，照睡不误。可神了奇了，四叔扑踏扑踏地进屋，他马上睁开眼，脸露喜色，一边叫着：乖乖，你来了，上炕上炕，脚地冷，一边摸索着俩糖还是一罐奶，往四叔怀里塞。
八十的老头还有一些人亲亲地叫他：乖乖！真有点羡慕而滑稽。
彤遥有次听见三叔这样叫四叔，笑得在炕上直打滚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