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生来就是这片土地的命根子

老叔

　　闲暇时，喜欢一个人去小区后面的山上走走。山上绿化得非常好，各种植，满山，满坳。山间的路有许多条，有的通向谷底，有的环绕山间，还有的攀上山顶，我独喜上山顶的那一条。顺着山势的高低蜿蜒，一步一步用力登上去，俯览那条来路，不知道留下过多少双脚印，沉重的，轻松的，已然看不见分不清。只有那绵延的绿，不争光阴不争春，静静地守候着这片土地，该葱茏时自葱茏，该萧条时也萧条，却也能落得个四季常翠。望着身前身后呼啸而来的绿，仿佛自己也是一棵植，无论我的叶伸向何处，根永远扎在土里。此时，人生的得与失，悲与喜全忘记，独留一片绿，一汪碧水和一些人。
记忆里的绿是无边的，深浅不一的，嫩绿、油绿、翡翠绿、蟹壳绿、苍绿，一片连着一片，敷敷的，像一块巧手织就的毯，那毯上跃然突起的浓绿里，便藏着家乡。
当太阳从望不到边的薄绿上渐渐升起，一些人渐渐从浓绿里爬出来，像一只只蚕儿，一躬一伸，从春爬到夏，从秋爬到冬，绿不尽，蚕儿生生不息。
记忆里还有多如星子的湖泊，一汪连着一汪，仿佛镶嵌在绿毯上的一颗颗明珠，照亮了那片贫瘠的土地，滋润了一代又一代勤劳的儿女。她们在湖里养鱼栽菱种莲花，在湖里洗菜濯衣并担湖水回家过日子。记忆里还有一群人，他们永远热恋那片土地。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日子虽然清贫，但每个人心中住满善良和温情。
六月六，是庄户女人晒家底的日子。娘家陪的、男人买的，衣料、被褥、稀罕衣裳，饱含着曾经的幸福和希望和着清凉的光阴晒在六月金光里，晒出一股子樟脑味，晒出耀目的红，夺眼的金，艳丽的灿，交织着、纠缠着升到高远的天，然后一寸一寸降下来，渗入古墓荫凉的绿里。这样浓烈的日子里，独隔壁的大婆婆是不晒的。听说大婆婆是城里绸缎商的女儿，因家庭成份不好才下嫁到农村。听村里的老人说，大婆婆的家底是最独特的，上面的凤凰能飞天，荷花有香气，蝴蝶仿佛落上去。可惜红卫兵抄家那年一把火都烧掉了，我是无缘见得。
大婆婆的年龄我记不大清，只记得 布满光阴的脸上有层叠的笑纹。她家院子带香气。木槿树密密围成院，桃、桑、槐、青梅和栀子花高高低低的长满院子。一入夏天，便乱香一气。花香夹着果香从木槿树缝里钻出来，撩拨着路人，或斜伸一枝一果吊在路人头顶，滴着极致的诱惑。我白天望，晚上想。实在忍不住了，就把手从树缝里伸进去。大婆婆分明坐在树下，看见了那只怯怯的小手，却把头扭了过去。 大婆婆家还养了小动物和家禽。我有时会跑进去抱抱猫，逗逗狗，或撵撵鸡鹅，闹得鸡飞狗跳的。大婆婆看着只是一个劲地笑，笑得我更是撒了丫子地疯。她总会在我疯够了后拉了一头汗水的我，塞进一衣兜的花花果果或炒豌豆。我极少看见她家的孩子，便问大婆婆，她说她们都嫁到城里去了。“那你为什么不去城里？”“我呀，离开这儿，饭也吃不香，觉也睡不稳，我恐怕生来就是这片土地的命。”